马车经过一片喧声迭起的闹市,拐进一处青石小巷,四周慢慢宁静下来。

    马车停下,车夫跳下马车:“小林大夫,梁府到了。”

    车夫是永安堂的人,叫林玉川作林大夫,叫林煦作小林大夫,以此区分。

    他叫了一声,车内却纹丝不动,连个回声都没有。

    车夫有些奇怪,提高声音又提醒一遭,这才得到了回话。

    车帘之后,林煦的声音有些发闷:“宋伯,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她摩挲着手中花纹繁复的盒子,深吸一口气,终于抬起头。

    应该只是传言吧。

    她想起那晚魏桓微染药香的怀抱,想起那个落在她额头的轻吻。

    可是,他大哥并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啊。

    能来跟她说,想必是确凿的。

    林煦觉得脑中一团乱麻,想起还有正事,不愿再想,使劲地摇摇脑袋,素手掀开车帘。

    这是梁府的后门。

    巍峨古旧的高墙勾勒这座百年候府,古朴低调的大门,飞檐上横斜一角红梅。

    目光从那抹艳红之上离开,林煦上前两步,扣了扣门上的铜环。

    “叩叩”两声响起,紧跟着一声遥远的应答:“来了!来了!”

    脚步拖拉地面,由远至近,紧跟着门闩被拉开,禁闭的大门敞开一缝。

    缝里露出一只打量的眼睛,看见是林煦,立刻将门打开,笑道:“是小林大夫啊!老夫人刚才还问,您怎么还不到。”

    说着又使唤小童:“快去老夫人那里禀告。”

    林煦进门,向门房道谢,解释道:“今日路上人多,有些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门房帮忙去引马车,回道:“可不是,今日是大集,东门坊那边根本走不动车。”

    又说:“您先等等,老夫人身边的女使等会儿就来迎您。”

    梁府林煦来过几次,很认得路,只是毕竟是在旁人的家中,不好随意走动,于是只好劳烦女使。

    她在路上纠结着林朔突如其来的“小道消息”,分不出心思去想此行的目的。

    如今进了梁府,稳住心神,才有些为难,她一个小辈,等会儿该怎么开口来提。

    正想着,回廊处转过一个素衣女子,作得候府一等女使的装扮,正是老夫人身边的紫来。

    紫来远远看见院中那道纤细身影,立刻加快脚步,笑着迎上去:“小林大夫!你可算到了。”

    这道声音将林煦从思绪中拉出,她回头去望,紫来已经走到近处,飞快地行了个平礼,就一把拉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又纳罕她手中的盒子:“这是拿来了什么?”

    林煦不好多解释,于是回道:“要给老夫人看的药。”

    不光要给老夫人掌眼,还要从她那里讨得另一味药。

    紫来只问了一句,并不追根究底,牵了她的手往内院走:“老夫人刚还说起,东门坊今日大集,想你是被绊在那里,谁知说着说着你便来了。”

    林煦有些抱歉:“是我来迟了,让老夫人等。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,咱们老太太哪舍得因为这点事怪你。”

    紫来笑道,突然一顿,语气有些暧昧,“只是今日世子不得闲,不然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一半,她觑了一眼林煦的反应,笑了笑,不再说了,转而又问起别的。

    两人边说边走,进了梁老夫人的院子。

    院子不大,但因着十分素静,显得格外空旷。

    紫来掀了门帘,让林煦进去,自己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屋里很暖,弥漫着一股水果与檀木混合的淡雅清香。

    梁老夫人坐在榻上,靠着一张八仙小桌,正剥着一碟松子。

    见门帘打开,林煦走进来,抬手招她过去,又吩咐人将煨在炉上的梨汤端上来。

    “我刚换了方子,你来试试,冬日里喝这个是极好的。”

    熬煮成琥珀色的梨汤散发着浓郁的甜香,林煦用勺子轻轻搅着汤水,点头迎着梁老夫人的话,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梁老夫人将一颗松子放进干净的碟子,抬眼看了林煦一眼,目光转到她手旁的盒子上,露出几分了然。

    她执起素帕擦了擦手,转头同紫来说:“去把我床头那株南海肉芝取来。”

    紫来顿了一下,点头应是,行礼退下。

    林煦听到这话,却是被刚入口的甜汤灌进喉咙,捂着唇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见她咳嗽,梁老夫人眉头皱起,帮她抚背,语带责怪:“你这孩子,是多了不起的事。”

    咳嗽一阵,林煦堪堪直身,呛出泪花的红眼睛感激地看向梁老夫人。

    那道古方需要两位灵药,其一是云中仙,其二就是南海肉芝。云中仙长于雾瘴山林深处,可遇而不可求;南海肉芝却是百年的珍品,多高束于大家之阁,可求而不可遇。

    永安堂之前也有一株南海肉芝,只是后来宫中来求,这才送出。送出之后就没有了,林煦却并不急于此,而是全力去求云中仙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南海肉芝,梁老夫人手里有。

    按理说救人命的功绩,梁老夫人也不会吝于这一株珍药,可难就难在,梁老夫人和平南王府之间,是有过节的。

    老一辈的龃龉,林煦不好细问,但听林朔话里语气,大约不能轻易翻篇。

    之前林煦去求林玉川,想让师傅出面,问梁老夫人讨一讨。

    林玉川没说答应,也没说不答应,只是很轻巧地端起酒杯,看向林煦:“他又不是我的病人。”

    大约是见林煦的脸有些皱,他又补充:“平南王府没有人了,要你去讨?”

    林煦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平南王不在京中,惠平公主肯定不会去要,去也只能是太夫人带着魏桓去。

    她不想让他们那般为难。

    不如她来要。

    林煦起身道谢:“多谢老夫人。”

    梁老夫人摆摆手,拉她坐下:“谢什么,要谢也是魏家老太太带着礼登门过来谢我。我将这药给你,是不希望你为难。如今药凑齐了,快些将魏家那个治好,到时候空闲了,咱们祖孙两个凑在一处,四处走走,编编方子。”

    她想到什么,哼了一声:“到时候必得把明辰那个不得闲的捉来,给咱们当护卫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林煦也被逗乐,心中一块石头落地,转而见紫来托着一只锦盒,医者的本能唤醒,立刻被吸引去了目光。

    “这棵肉芝,还是当年我在南海,救了当地一个贵族哥儿,人家为了谢恩送给我的。”梁老夫人从紫来手中接过锦盒,拔开象牙插,“再珍贵的药也是珍贵在治病救人,它在我这儿几十年没有用处,如今给你正好。”

    锦盒打开,一株红褐色的肉芝托在朱红丝绸之上。

    虽然经过几十年的收藏,甫一打开,还是涌出浓重的药香。

    梁老夫人将要递给林煦,林煦小心接过。

    两种世间少有的灵药,两种别样的药香纠缠在林煦脑中,她想着将它们如何的炮制,如何发挥最大的功效,如何让魏桓不再忍受折磨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魏石站在廊下,仰头看着亭阁之上,那个消瘦的凌厉的背影。

    带着寒意的风将他的袖袍高高吹起,飘飘然恍若遗世的谪仙。

    看到这番场景,魏石心中不由自主想到世子每月的那一劫,让他消瘦让他凌厉的根源。

    心里叹了一口气——这个月中又快到了。

    但愿林大夫能尽快找到缓解的药方。

    亭阁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,眺望宫城的目光收回,变为寒凉一道,扫向下处。

    被这目光看得一激灵,魏石骤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。

    他摸出怀中封了火漆的信件,疾步登上亭阁,将它呈给魏桓。

    信件的来处是宿州。

    魏石刚收到信时十分奇怪。

    世子与宿州唯一的联系,似乎只是名下有一处山林在那儿。

    那处山林也从不得他在意,更没有什么心腹熟人。

    可奇怪的情绪甫一产生,就被他压下去——主子想干什么,那是主子的事,他最好还是不要好奇,更加不要寻根究底。

    魏桓垂眼看着魏石手中的信,上面“宿州”二字,引他目光骤然寒如深渊。

    他拿起信,撕开信封。

    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。

    魏桓唇角勾起一丝冷笑。

    如此,他便等着那人来找自己罢。

    将信收入袖中,他问:“阿煦到哪儿了?”

    魏石回道:“林大夫早一刻出了梁府,想来马上就回府了。”

    魏桓垂下眼帘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又问:“梁明辰还在宫中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勾起魏石的回忆,他突然想起世子那道莫名其妙的命令。

    ——派出最好的暗卫,混进宫禁,隐在暗处,然后当着众人的面,向梁明辰扔石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当魏桓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肃然说出这话,魏石的内心是凌乱的,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,小心地问道,然后呢?

    然后?

    魏桓看向他。

    然后让暗卫立刻回来,不要让人发现。

    魏石眨眨眼,说:“是。宫里混进人,还在禁军眼皮子底下挑衅,现在禁军乱成一团,几个统领都被问责了。”

    沉默。风啸。

    良久,魏桓淡然开口:“梁明辰?”

    魏石答:“是,梁家世子被罚了。”

    魏桓又问:“柴放?”

    魏石有些惊讶地抬头。

    柴放是当下禁军的大统领,可他是寒门出身,边境打了几年仗,因为身世干净毫不牵扯贵族世家,被皇上御笔亲封选上去的人。

    世子压根不认识他啊!

    就连他听说柴放,还是和门房喝酒时,提到宫里秘闻,说太子狠戾跋扈,竟能当众鞭笞禁军大统领,这才知道的这个人名。

    他虽心里泛着小九九,可也不敢多问,如实回答:“是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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