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心未定,林煦坐在车中,努力地平复着。

    刚刚落地摔得不轻,手腕和膝盖上都有见血的擦伤,被拖着的脚腕也开始由红变紫。但她现在全然感觉不到疼痛。伤口只是木木的,连带着脑中也是木木的。

    究竟是怎么回事……那群人,又是什么人?仿佛还在刚刚被钳制而无力反抗的场景中,她有些想尖叫,但最终只是紧紧地闭上眼。来救她的又是什么人?所以他们……杀人了吗?

    林煦不敢深想。

    马车疾驰奔去人来人往的街道,没入人群才缓慢行驶。宋伯这才凑到车内问:“小林大夫……刚才,那是怎么了?”他有些想不起来之前的事,只记得醒来时头疼欲裂,而后看见地上趴着躺着的那几个彪形大汉。地上是有血的,所以那是死人?

    宋伯感觉汗毛倒竖。“无事……您别多想。”林煦强自平静回答。

    现在事情还不明朗,那几个人究竟如何处理,也不清楚,还是不要妄加揣测。

    马车又驶过一段,距离平南王府已经很近,就在这时,却又突然停住。这次停下又慢又稳,可林煦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全身绷紧。宋伯似乎感觉到她的恐惧,于是在车外说道:“小林大夫,是王府的世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车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挑起,魏桓站在车下,静静地看着车内的林煦。

    他的眼珠黑沉,里面是爱惜与难过。看到这样的眼神,林煦再也绷不住,一下子扑到他身上,接着马车的高低之势,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泪珠子决堤似的滚出来,顺着雪白的腮□□进魏桓的脖颈。

    他感觉到那股湿凉,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住。双臂缓缓抬起,环上她的腰身,越收越紧。他将人抱下来,凭着自己腰背滚了一圈,转而变成背的姿势,兜着林煦两条腿弯向上托了托。林煦哽咽着发出一声疑问的轻哼。

    魏桓偏头,用侧脸蹭蹭她湿乎乎的脸颊,说:“我背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林煦趴在他背上,回头往车里看,说话带着哭腔:“可是……药……要还在车里。”那是很珍贵的药,她得随身拿着才放心。

    魏桓对宋伯说:“劳烦您带进去吧。”宋伯忙点头应下,魏桓也不顾林煦微弱的异议,提步便走。

    走出一段,林煦心中好受一些,她双臂搂着魏桓的脖颈,将头歪在他一侧颈窝里,说话鼻音很重:“我今天碰到坏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魏桓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林煦一顿,接着说:“他们好像都死了。”

    魏桓继续“嗯”了一声,连语调都不重一分。林煦沉默一会儿,问:“那是你的人吗?”

    魏桓知道她问的是后来的暗卫,毫不隐瞒地点点头。那些个东西实在是不长眼的,眼睁睁看着要保护的人深陷危险,竟还能奔回来问他一问,让她危险的人该不该杀。该罚。赶明儿他得给林煦换两个聪明点儿的。

    他这样想着,却听不见背后的人回应。想起她前世尤其厌恶身边跟着暗卫,心不觉微微提起,脚步渐慢,偏头问她:“阿煦不愿意身边有人吗?”

    林煦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她问:“是谁要害我啊?”

    魏桓一顿,面上表情骤显冷厉,没有回答。他说:“阿煦别怕,很快,就没有人了。”

    正月十五那天,淳德帝观了鳌山,以喜上加喜为名,为嫡公主慕容灵赐婚荣氏荣明。

    慕容灵事先并未得到消息。她擅自派东宫禁卫去劫林煦,使得他们纷纷折在东门坊外一处陋巷里。负责此事的衙门查过去,慕容言不仅不能彻查重罚,反而还要遮掩安抚。此事过后,他便一直强忍着怒火,使得慕容灵不敢造次,一连颓靡几日,再听亲事却已经板上钉钉了。

    她不相信,也不能接受,跑去淳德帝那里大闹。淳德帝本还温声劝说,不知为何,在慕容灵提及先太后生前也不喜荣明时,突然变了脸色,不胜其烦,最终将她禁足在自己宫中。

    但魏桓并没心绪管这些。

    那日是他发病的日子,或者说,是他本该发病的日子。

    他半坐在榻上,后背靠着几只松软靠枕,手里翻着一本奇闻怪谈。眼睛抬起,看到一旁目光炯炯的林煦,不禁哑然失笑,手中书卷握成轴,轻轻敲在她的脑袋上。

    “干嘛呢?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?”林煦捂着脑袋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其实有一点不舒服,但与之前相比只能算是不痛不痒。上一世的药也是这样,轻微的不舒服而已,没什么了不得的。

    听他这样说,林煦的脸上有些雀跃,但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,也希望魏桓再接再厉,于是轻咳一声正色道:“今天还没过去呢?”魏桓看向窗外,黑沉的夜色将这一方小院淹没,但在高处远处,红紫的灯火渲染着天际的边缘,无声地宣示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热闹。他收回目光,看向林煦:“今天是上元节,街上有花灯还有鳌山,阿煦不想出去玩吗?”

    林煦果断摇头: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魏桓半真半假:“我想。”

    林煦凶神恶煞:“你不想。”

    魏桓嘴唇微张:“母老虎。”

    林煦叉腰昂首挺胸“哼”了一声,托腮坐了一会儿,拿过他的手腕,三指搭脉细细地诊,只觉脉搏有力而平缓。她突然想起,不久之前,她帮魏桓诊脉还得垫着巾帕。她回去与林朔提起这事,他眉头拧的像麻花,评价道——怎么跟个娇小姐似的。

    想到此处,她倏地笑了一声,知道要忍,只是越不想笑越笑得厉害。她又看向魏桓,见他穿着一身素白寝衣,墨发未束散在背后,靠在软枕上、凑在灯火下的那个慵懒劲儿,真活像个娇小姐一样。

    林煦笑得愈发不能自抑。魏桓静默无声地看,逐渐看出些端倪,知道不是什么好事,唇角弯起,一侧眉毛微挑,眼神有些危险。

    在这无声的威胁里,林煦渐渐归于沉默。她将嘴唇紧抿成线,这样才可勉强压抑笑意,只是这股笑意随之传遍全身,她筛糠似的颤抖起来。魏桓静静地看着她。林煦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真的……我控制不住我自己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魏桓很大度。忽地,他俯身向前,直逼到林煦眼前,停住。林煦只觉面前一片阴影,魏桓的眼睫近在咫尺,仿佛眨动之间就能搔刮到她的皮肤。林煦这下真的停住了。

    她僵着身子看他,颈背微微向后探了探,试图拉开这令人焦灼的距离。裸露的后颈忽地扶上一只大掌,不算炽热,温凉却又莫名灼人。她看着魏桓黑澈的眼睛,里面有她小小的倒影。

    魏桓将她摁向自己,同样温热的唇瓣纠缠上去,呼吸交叠,唇舌勾勒着彼此的气息。

    林煦尝到一点药的苦涩,还有一点梅子的清甜。

    梅子……甘草……云中仙……

    她想。

    手指紧紧攥住垂下的素白寝衣。魏桓察觉,唇瓣从厮磨中抬起,蹭着她的额头笑问:“还敢不敢?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“我不敢了!”冻得通红的手指扒在窗户沿上,云朗把今晚说过八百遍的话又说了一遍。他知道屋内的正主铁石心肠,于是对着推门出来的慕容渊的贴身太监说,“刘公公,我真的不敢了!”

    刘公公有些无奈,回头看了一眼屋内,朝着云朗摆摆手。他几乎用气音说:“不知什么事,正在气头上呢。您与其进去受气,倒不如在这儿挨冻。”

    “此言差矣!”云朗伸出自己通红似萝卜的手指,痛惜地给刘公公看,“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,可您看看我这水葱般的手指。”

    “水葱”是用来形容手指的。他自在云粹楼听过一次,学会一个新词,此后便牢牢记住,一直寻摸机会要用。他又说:“而且我很冤啊!”

    今日是上元节,他姐姐丝毫不顾阖家团圆的日子,丢下弱小可爱的他,义无反顾地谈生意去了。云朗一想,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去云粹楼看看,前段日子听月娘提起,今晚还有特别安排的节目。

    只是他兴致颇高地到了云粹楼,刚看了一会儿舞娘,往台上扔了几颗碎银,就被人拎着衣领,小鸡似的拎了起来。他刚想骂,回头一看,竟是慕容渊。苦之又苦,还是面色阴沉的慕容渊,当即噤了声音乖了性情,乖乖软软地被拎走了。

    云朗觉得这完全是“飞来横祸”,是“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”。他实在不知又有什么破事引爆了这位易燃的大爷,让他这条无辜的小鱼,在这么一个热闹而寒冷的夜晚,被罚在廊下吹着冷风面壁思过。

    刘公公身上还有差事,没有功夫跟他扯皮,微微俯身行礼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他走之后,云朗心灰意冷地靠在冰冷的石柱上,目光幽怨放空。忽然,他的余光瞥见走廊拐角出现一个人。他立刻来精神,调转目光,细眯起眼——一个女人。

    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。

    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年轻漂亮的女人。

    那一刻,云朗觉得,寒冷沁凉的空气里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、奸情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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