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过吃食,魏桓又坐了半晌,与林煦闲聊,又将她送进被窝安置妥当,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
    他离开好一会儿,林煦支起脑袋听了半天,确信院里确实没有人了。

    这才重新蹑手蹑脚地爬起来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回来,带着一身寒气复又钻进暖和的被窝,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。

    明知睡前不好多吃,可那些吃食都是她最喜欢的,又是魏桓一番心意,于是忍不住偷嘴多吃了一些。

    还吃了好几个糯米果子。

    林煦胃胀得难受,只好裹着被子爬起来,又将灯掌好,拖过枕边一本药籍,开始打着哈欠翻看。

    这一看就看到了天亮。

    她见窗外渐明,看一眼滴漏,已经快到往常起身的时辰了,于是干脆爬了起来。

    许是一夜未睡,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有些呆滞迟钝,穿衣洗漱一番过后,天色已然大亮。

    不多时,太夫人身边的梅青过来,说是太夫人邀她过去共用早点。

    林煦懵懵地点头应下,跟着一路走着冻着,到了凝晖堂才觉缓过几分神。

    太夫人自礼佛以来,一直都用素斋。

    林煦昨晚吃得忒多,到现在胃里还在反酸,清粥小菜倒是格外的美味起来。

    吃到一半,太夫人问道:“前些日子,万福寺的住持说那里有桓儿的缘法,我便答应年后带他过去,住上三两日便回,应当不与治疗冲突吧。”

    林煦想了片刻,摇头道:“无妨的,而且多走动走动,对世子的身体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太好了。”太夫人放下心,有看向林煦,“不如阿煦也陪我们一起去吧,路上也可照应着桓儿。”

    林煦愣了一下,就听太夫人接着说“今早他来向我请安,我与他说起此事,他还不愿意去,我说阿煦也去,那个狗脾气才松口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林煦有些不好意思,但旋即反应过来,疑惑地问道“这么早……来请安吗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太夫人面上似笑非笑,露出几丝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,“昨晚他不在,宫里下来旨意,说皇上许久不见他,甚是思念,要他过去见上一见,天还没亮他便去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殿内华丽却空荡,一尊羊首香炉静静地倾吐着乳白的烟雾,整个大殿都缭绕着轻烟,精巧繁复的窗棂割破阳光,投下一缕缕淡黄的光柱。

    小太监立在石柱旁边,小心地觑着殿中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。

    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,一直安静地站着,头微微垂下,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。

    小太监在宫人口中听过这个男人,是惠平公主和平南王的独子,听说身负沉疴,性情颇为顽劣。

    如今亲眼看到,似乎又不大一样。

    那张脸确实年轻而棱角分明,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,和圣上颇有几分相似。但这张脸上,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该有的朝气和跋扈,而是十分安静十分冷漠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而又对于一切都毫不在意。

    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,由远至近,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带起了飘渺的回声。

    小太监清楚,这是皇上和其后十二个随从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皇上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他再次偷偷看向魏桓,缺见他已经抬起了头,凌厉的面容在轻烟薄雾之下,竟生出几分睥睨。

    沉重的铜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魏桓轻飘飘地瞥过去,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前一后两道明黄身影走进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,膝盖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,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回响“魏桓参见陛下,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
    淳德帝亲手将他扶起,拍拍他的肩膀,说“都是自家人,何必行这样的大礼。朕前些日子听闻,你的身体已然向好,心中高兴,便迫不及待要你过来见上一见。”

    魏桓恭敬答道“劳陛下挂心,臣罪该万死。”

    明面上的气话,说了不知多少年,魏桓再背一遍,抬眼便见淳德帝身后,那张虽然熟悉却过分年轻的脸。

    慕容言面上挂着气的笑,眼里却全是轻蔑与不耐。他直勾勾地盯着魏桓,语调矜慢而冷淡“表弟安好。”

    魏桓也向他行礼。

    淳德帝赐了座,几人开始闲聊问候。

    说是闲聊问候,实则是淳德帝发问,魏桓作答,太子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,垂眼品茶。

    话题不知为何,转到慕容灵身上,魏桓低头含笑,看着手里描金彩的茶杯。

    淳德帝脸上流露出作为父亲的无可奈何,他大约并不习惯这种神情,显得有些做作。他说“朕是很喜欢你这孩子的,之前灵儿一直相求,朕也高兴,便想着赐婚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顿了一下。魏桓知道他既然这样提了,后面肯定还有旁的,于是恰到好处地抬头,疑惑地看向淳德帝。

    淳德帝接着说“只是后来一想,你的母亲朕的长姐性情刚烈,灵儿也是被惯坏了的性子,要她们二人长年累月地相处,肯定要坏事,要朕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朕可不干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说着,大笑起来,魏桓在这笑声中起身跪下“明英公主的事,自有陛下做主,微臣不敢妄言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中平淡无澜,这一世上一世,连体面推拒的理由都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前些日子,宫中穿出皇上要给明英公主和平南世子赐婚的消息,这事传到魏桓耳中,他却丝毫不急。

    因为那是淳德帝故意放出的风声,想要试探朝中外戚,尤其是皇后母家,荣氏一族的反应,顺便也做敲打。

    而魏桓心中清楚,淳德帝心中的人选,是皇后的表外甥,国公府的嫡长子荣明。

    只有这样,朝中的势力才会趋于平衡。

    不过,淳德帝没有说起荣明,他见魏桓跪下,眉头皱起,笑着责怪“怎么又跪下了。快起来。把你给跪坏了,回头你母亲又要来找朕。”

    魏桓起身,他转而换了话题,长叹一口气道“你也老大不小,也不知道为朕分分忧。”

    魏桓神色未动。

    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,淳德帝不可能真的给他安排任务,让他劳累费神,不得休息。万一他死了,那算谁的呢?

    在座就三个人,既然谈起政务,那想来对他的敲打已经结束,要换人了。

    魏桓捧起茶杯,靠在椅背上抿了一口。

    就听淳德帝接着说“沿海的盐务可真是让朕焦头烂额啊。户部那个林朔,上书说的那个办法,朕看着倒是可行,只是就是不明白,为什么会推行不下去呢。”

    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困扰,话是对着魏桓说的,矛头却直指太子。

    慕容言眼底不耐愈发明显,唇角却依旧挂笑。他放下茶杯,起身跪到淳德帝跟前“儿臣无能,不能为父皇分忧,连身边人都无法明辨,纵容太子妃的母家如此放肆,以致干扰朝政,实在该死。”

    沿海地区的盐务向来棘手,几乎隔年就得派下钦差大臣前去视察敲打一番,可是暴利之下,官场也是盘根错节,多与他们周旋遮掩。这样一来,即便钦差能查到什么,也会因为投鼠忌器,只能轻拿轻放。

    朝中既有清流,自然也有所谓识时务的人。可无论如何,盐务不能动,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沈之宜偏偏就没有这份心,今日朝堂之上,就敢公然对着太子和盐务大臣叫板。不过话说回来,人家好歹混迹官场数十年,以户部尚书之位进了内阁,做到首辅,门徒众多,德高望重,胆子大些也就大些了,看不上官场污浊也就看不上了。可你说说,一个将将入仕的小侍郎,前头没有遮拦,后头没有靠山,他凭什么、凭什么就敢拖着太子下水呢。

    朝堂之上沈之宜慷慨陈词、唾沫横飞,其他官员全都低头沉默、胆战心惊,心里都在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魏桓在听到林朔的名字时,眉心狠狠一皱。

    他大约知道太子在这件事中占据什么位置,也知道这件事到底牵连出去多少人。林朔最后官拜正一品,但那是太子没落、建安王登基之后的事,谁又知道在这之前不会受到牵连。他倒是不在意林朔的升降死活,可他知道慕容言不是个君子,万一恨起来株连家人,伤到林煦,那该怎么办?

    思及此,魏桓心里十分烦闷,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在林煦身边再加几个暗卫才好。

    淳德帝大约只是为了敲打,聊了这么一会儿也累了,见太子识时务,含沙射影地说了两句,便摆手要两人退下。

    慕容言面色有些僵硬,没有兴致再与魏桓维持和睦,一出门就甩袖离开。

    魏桓毫不在意,回去的马车上也在忧心忡忡地思考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凡事涉及林煦,他便得异常谨慎,不能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,尤其是这几个姓慕容的。

    回府拜见祖母,却见林煦坐在那里,两人正在商议去万福寺带的东西。

    太夫人提笔画了一个圈,皱眉道:“棉被还是得咱们自己带去,那里的棉被我见过,太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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